2013年8月13日 星期二

不如來跳一曲華爾滋 中國藝術機構的侷限與失落

【文/吳亞男】

藝術工作者聯盟成立之初,主要關注與美術館展覽相關的各種議題,後期則開始致力於反戰運動。(時代美術館提供

廣東時代美術館最新展覽「進一步,退兩步—我們與機構/我們作為機構」由長年居住在上海的策展人比利安娜(Biljana Ciric)策畫,她主要想討論一個問題:「藝術家與機構的關係」。雖然這個議題在西方已討論多年,在中國由策展人提出倒是佔少數。本次參展藝術家的作品,多取材自國際社會的紛爭,例如巴勒斯坦的領土糾紛,由藝術家與策展人一起合作,進行反獨裁策略。展覽以個體創作、藝術運動和思潮、不同社會階段和地區崛起的不同藝術團體為主體,通過藝術家的實際行動或「無為而為」的方式對藝術機構提出批判。這些作品也暗示了藝術並非靜止的,而是隨著時間的推移,在不同空間被更新、重新想像。
透視藝術界與美術館的邊界
來自塞爾維亞(前南斯拉夫)的斯蒂林諾維奇(Mladen Stilinovic)作品貫穿整個展覽的主軸,其口號式的作品黏貼在展場橫樑上,《不會說英語的藝術家不是藝術家》(An Artist Who Cannot Speak English is No Artist)令人發窘。另一件作品《工作中的藝術家》(Artist at Work)與李文《無所事事的房間》,前者出現在一系列黑白照片中,慵懶的躺著,每一張照片的差別只是藝術家不同的睡姿;後者在美術館內布置了一個「空間中的空間」,一張椅子加上一堆落葉,「在我的作品中,我總是對機構提出質疑。即便如此,我還是與機構合作。」來自新加坡的李文試圖離開美術館體制,檢視社會的其他場域。他們揭露了藝術家做為一種文化生產的單位,與社會機構所牽涉到的展示及銷售的關係,並且以一種「無為而為」的姿態來抗爭。
《畢卡索在巴勒斯坦》,演示著一場不可能的感人任務。2010年,巴勒斯坦藝術家兼策展人的侯拉尼(Khaled Hourani)向荷蘭范阿貝當代美術館(Van Abbe Museum)提出一幅畢卡索(Pablo Picasso)畫作的借展申請,經過兩年的努力,他找到一間肯為他運送作品的保險公司,最後畫作成功地抵達拉馬拉(Ramallah,巴勒斯坦首都)。巴勒斯坦複雜的政治環境讓主權問題、邊境問題進一步顯現並將爭議延續。侯拉尼為了藝術品相對於機構的合理化關係,特地搭建了一間臨時的美術館(其實只有16平方公尺大小),這裡也體現出何謂美術館的合理性及正當性。「雖然這件作品看起來政治意味濃厚,不過它提煉出的某種東西與藝術的精神性不謀而合。」侯拉尼也提到,《畢卡索在巴勒斯坦》對本地觀眾和國際觀眾所獲得的閱讀體驗是不一樣的,「所有藝術品都會獲得不同的反饋,計畫開始前我就有過自己的期望,不過後來的很多反饋還是出乎我的想像。」加奈姆(Amjad Ghanam),一位藝術家兼政治犯,在監獄裡看到畢卡索的畫作抵達巴勒斯坦的消息,激動之下寫了封感人至極的信給侯拉尼,這封信後來成為展覽的一部分。
文化政治探索
「文化政治」顯然是本次展覽的核心。藝術的本質和功能性能否成為公眾所討論的議題,與官方和民間各種形式的干預和審查息息相關。創立於1980年代的「廈門達達」藝術團體,通過藝術家行動開始在中國展開對機構批判概念的探索。1986年,成員們在廈門新藝術館前,把一個月前他們在這裡展出過的作品全部燒毀。同年底,在福建省美術館,他們並非展出事先創作的作品,而是以突襲的方式把美術館周圍的各種廢棄物搬入美術館,「實際上湧入美術館的這些物件清楚地表明這是一次攻擊行動,這裡攻擊的不是觀眾,而是他們對藝術的看法。遭受攻擊的不是美術館本身,而是它所代表的藝術系統……」展覽結束後,「廈門達達」發表以上聲明,這是中國第一次出現批判機構的聲音。但也造成之後沒有機構願意展出「廈門達達」的作品。
本次展覽還包括柬埔寨藝術家熱塔那(Vandy Rattana)的《炸彈池塘》(The Bomb Ponds)。一系列風景如畫的照片卻是令人不安的炸彈池塘,280萬噸炸彈是由美軍在這個國家留下的隕石坑。與此相呼應的是1969年成立的「藝術工作者聯盟」(Art Workers Coalition),這個聯盟是越戰時期各種社會運動風起雲湧的環境下催生出來的。他們展出曾經震撼全球的作品《QAnd babies?》,作品是以美軍在邁萊屠殺越南居民為主題的海報,畫面慘無人道,上面還印有兩句對話:「Q: And babies?」「A: And babies.」這句話摘自一段對美軍士兵的新聞採訪。
中國藝術創作的「去政治化」
上個世紀,中國以爭取政治自由為出發點所創作具有批判性的藝術作品,在獲得學術認可後,到了21世紀又被藝術市場大力推動,進而成為一種普遍的文化認同。不過在商業的捆綁之下,無限制的複製使得這些曾經具有先鋒性的藝術越來越「可疑」。官方在此基礎上,使出安撫手段,這些既得利益者在半推半就下,變成了去政治化的藝術家樣本之一。想起盧杰曾說過的一段話:「如果我們仍然相信當代藝術的批判力量與文化、社會現實、歷史之間的關係存在緊密的關聯性,那麼我們就不會滿足當下的單一性及表面性。」
單一性及表面性,是當前中國藝術機構/中國當代藝術所面臨的危機。比利安娜說:「做為一種模式,『機構』在西方與東方的語境裡是非常不同的。我認為在某些特定的地方就反映出什麼樣的體制模式,才是真正有作為的。每個地方必須找到屬於自己的機構模式。」
展覽標題「進一步,退兩步」其實是來自列寧(Lenin)說過的一句話,不過比利安娜更願意將它想成一曲「東方和西方」或是「藝術家和機構」翩然起舞的華爾滋。由李文指出的「他抗議機構,卻在機構裡展出」說明了這兩組的矛盾關係。跳華爾滋總是需要兩個人配合一進一退,一個人是做不到的。
【《典藏今藝術》2013年8月號;訂閱典藏今藝術電子版】


轉貼來源:UDN新聞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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