微光──尼斯湖水怪頌

【文／陳克華】
當他們忙於將潛水艇駛入湖中
偵伺你於濁泥黑藻間的棲息
我獨欣賞你名字裡的「怪」字
凝視相片裡那波光粼粼中長長拔起的頸項
曲線昂然傲視人類的目光
然後，然後澈底消失
只留下啞然的片刻
──然而我知道你
知道你的名字裡有個怪字
你不過是苟活　賴活　倖活過侏儸紀
的一隻爬蟲
然而你仿然全部明白
今生你存在地球的至高了意──人間庸俗化的一則提醒
世界之外另存世界
洞天之上別有洞天　的明證；甚至
是生命可以獨活的正面教材
理性可以斥你為無稽但其實是無法忍受
人類欽羨你遺世獨立
不屑踩過生命地圖裡被過度踐踏的路徑
那一路想像折斷，驚奇絕跡
乾燥的風景
路上的人類靈魂委頓而猥瑣
黑白照片裡你形影渙散
如同所有被鑿鑿指認的顯靈聖像
證據薄弱
但震撼人心且不容置疑
你，是人類被科學洗腦後的
神
我在電腦裡叫出你
半世紀前驚鴻一瞥的身影
你便也永生於網路
悠游於每一台電腦終端機之間
像標誌著地球靈性進化的里程碑──
你是光
你是夢
你是現代人靈魂壅塞處的一絲罅隙；
我從潛望鏡裡透過微弱天光
凝視鬼影幢幢的湖底
那沉澱著過多時間皮屑的死水
我知道你睜睜圓亮的眸子在
所有人類製造的鏡頭裡皆無法顯影
你在所有視而不見的瞳孔前
逐漸沉降，消失
身後迤邐一條長長背脊與水紋
伸向我最深的夢
微光夢中我伸手向你：
謝謝你，尼斯湖水怪
你讓我還在心裡保留了一塊
原始處女地人類未曾染指
眾神與萬物，星球與精靈
都還在那裡生養棲息……
◎本文作者簡介
陳克華
1961年生於台灣花蓮市，台北醫學院醫學系畢業，美國哈佛醫學院博士後研究員，現任台北榮民總醫院眼科主治醫師。曾獲時報文學獎、聯合報文學獎、金鼎獎最佳歌詞獎等多種獎項。出版有詩集、小說、遊記、散文、攝影集、童話等逾三十種。近年又涉及影像創作，多次舉行個展，並入圍巴黎大獎。
【完整內容請見《聯合文學》四月號342期；訂閱聯合文學電子版】


轉貼來源：UDN新聞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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