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3月27日 星期三

周書毅X陳長志 移動中的工作風景

【文/孫嘉蓉】

陳長志(左)與周書毅(右)


見面的這一天,周書毅帶著一個大電扇出現,他剛為今年的《1875拉威爾與波麗露》完成一趟東部的場勘,大電扇是演出時必備的道具之一;這個已經進入第三年的舞蹈旅行計畫,選擇在人潮聚集、經過的公共場合,不搭台,也沒有燈光和廣播,製造出人們和舞蹈間的不期而遇。

《1875拉威爾與波麗露》中的兩位要角-大電扇與皮箱


書毅還有一只皮箱,每當《1875拉威爾與波麗露》表演結束時,他就會提著它向圍觀群眾訴說舞蹈旅行計畫的初衷,然後打開箱子讓群眾自由捐獻。箱子是這支舞蹈在倫敦得獎演出的那趟旅程中,在一個二手市集隨性買來的,回台後因為重演的場地尋求不易,最後演變為一個以公共空間為主的舞蹈旅行計畫,書毅說,當初因為跳舞出國才與箱子相遇,感覺是一個可以跟著舞蹈到處去的箱子,就帶著它上路了。這裡面雖然什麼也沒有裝,卻像是一個旅伴,也像是一種提醒,皮箱的質感和重量可以沉澱演出現場的忙亂,回到旅程故事的起點,「好像拿著它,我就比較知道要說什麼了。」他說。
與一般的舞團巡演不一樣,免費的演出要面對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來看的未定,身為一個觀察者,書毅有興趣的是「舞蹈的發生」會讓什麼樣的人感興趣:「第一年在高雄美麗島站開始時完全沒人,音樂放下去之後,就開始有人停下腳步,有人刷了卡回頭停在那裡,有人進站後又刷卡出站來看,我就是在旁邊觀察這些。」當舞蹈自己走到觀眾面前的同時,跳舞成了一個思考的起點:舞者為何而跳,為何旅行,與當地有什麼連結?

《1875拉威爾與波麗露》在衛武營的演出


對舞者而言,戶外場地沒有遮蔽也沒有前後台之分,一舉一動都在觀眾的注視之下進行,許多人是第一次感受到舞蹈竟可以跟一個陌生人這麼靠近,書毅說:「那跟在舞台上看不見觀眾,與觀眾有距離區隔的狀況是完全不一樣的思考,你沒有後台可以停頓、思考或擦汗,你的五官和每一刻都清楚呈現著。」而觀眾除了特地前來觀賞的,還有更多是無法預期的路人,換句話說,他們不是舞者所熟悉的觀眾群,或許也從沒進過劇院看舞,「你也可以隨便跳,但大家就不會感受得到舞蹈,」 他說,「要在沒有什麼親友的觀看之下跳舞,那跳舞對舞者是什麼意義就必須變得非常誠實,」許多舞者在旅程結束後都感動莫名,因為旅行中他們再次找到選擇跳舞的原因。
書毅笑說「旅行」這兩個字看起來好像滿輕鬆的,但要面臨的狀況卻一點也不少,最大的挑戰是因應現場不同的空間狀況,「我們在衛武營場勘時都覺得很棒,但一到那邊,草都枯了只有土,跳完舞者滿身都是塵土,頭髮上還有螞蟻。」還有在淡水那場因太陽太烈舞者被地板燙傷、台中國美館遇到颱風天等等,「最大的負荷就是身體,旅行最累的就是表演者的身體。」有了第一年的經驗,舞者們到了第二年都自行進入備戰狀態,除了面對外在環境的多變,還有自小到大所養成的舒適圈,比如說乾淨這件事,就有舞者在慶功宴上坦言剛開始真的很怕昆蟲和骯髒,所幸踏出了這一步。如同村上春樹所說,旅行都是累人的,但有些知識是疲累之後才能親自學到的,有些喜悅是精疲力盡後才能獲得的。

陳長志與他的攝影器材


同樣也在每場演出中一路以影像觀察「舞蹈發生」效應的是攝影師陳長志。長期為舞團和劇場拍攝劇照的長志和書毅是台藝大的同學,多年來早已建立良好的合作默契,美術科班出身的背景讓他的攝影比別人多了一種獨特的美學思維,許多人是透過長志的鏡頭而更加認識書毅的舞蹈作品。訪問當天長志帶來所有旅行中需要的攝影家當,大大小小的行囊甚為壯觀,書毅承認自己從來沒考量過長志需要帶什麼,因為問了也只有於心不忍啊。「天知道會遇上大太陽還是下雨天,器材又很怕潮濕,所以我要帶全天候可以用的東西。」長志說,「箱子要可以防水,如果需要在制高點拍攝時也能用來站在上面。」到表演現場勘查拍攝位置時,他需要找個固定卻能洞覽全局的點,既兼顧全場又要躲在深層位置,聽起來還真如他所說是「像狙擊手一樣」的準備工作。
最讓大家嘖嘖稱奇的是長志自製的滅音箱,能在劇場或電影現場拍攝劇照時減低快門聲的干擾,十足展現他解決疑難雜症的能力。值得一提的還有他的「遊牧攝影棚」概念,長志對於移動中的工作模式有無比的積極和熱情,除了去到國內外不同定點的工作,也包括點到點之間的移動過程,一有出差的機會,他和自己打理的「遊牧攝影棚」就出發上路,幾年下來累積出在火車上所拍攝的《相對透視》(Relative perspective)系列,聽他熱切地解說如何透過自己身體的轉動和追焦,自然地拍攝出那令人匪夷所思的旋轉效果,真會讓人跟著熱血起來,原來車窗外的風景除了任其倒退消逝,還存在這樣的觀看方式。

《相對透視-樹系列》,獲得2011年法國PX3攝影大賽專業組新聞紀實-自然環境類榮譽獎


搭火車也把自己搞得很忙的他,對於動靜關係的思考和迷戀其來有自,「我從小就有這種傾向,會盯著吊扇思考如何讓它看起來是靜止的,後來我發現跟著它的扇葉走,那它就是靜止的了。」在看舞蹈動作時,他能看出一個停止的剎那,「對我而言那片刻不是那麼短暫的,所以舞者被我追到的點就會是清楚的。」在動中凝視靜、在靜中思考動,長志把旅行當幸福,就算身上揹得又沉又重,看到值得的瞬間還是會奮不顧身按下快門。
我們總關注著人們帶什麼去旅行,但重點恰恰是旅行給了我們什麼,從旅程中帶回來最多的往往不在箱子裡。舞者要在自己的身體年限中積極尋找靈感和觸發,偶爾跳脫自己習慣的生活場域顯得格外重要,書毅相信沒有語言隔閡的舞蹈,絕對可以從旅行中找到重新詮釋和表達的感受方式,把知覺釋放或丟掉,就像換氣一樣。我想起法國編舞家Mathilde Monnier說的:「如果我無法移動(deplacement)便也無法建構工作。」移動,不只是遊走各地,還可以解釋為不停其他人相遇,不停跨越領域合作,不停換新自己的腦袋,讓新的進來,舊的出去。
書毅和舞者們將舞蹈帶到觀眾面前,長志在火車上捕捉觀看景物的不同方式。他們的移動,不是旅遊式的悠閒瀏覽,而是真真確確帶著某種信念與目標出發,是探索未知,更像是一種自我實現的必要方式。
【完整內容請見《art plus》2013年3月號】


轉貼來源:UDN新聞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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